记者手记：报道三甲医院多收21万医疗费后 我探访了这里的医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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芜湖市第二人民医院门诊部“原来就是你，我们被你害惨了！”这是芜湖二院一位医生听到我自报家门后的反应。
在先后发表了《安徽一患者家属查出三甲医院超收10万医疗费 调查显示超收21万》《名校博士自述：我是怎样查出医院多收我爸10万医疗费的》两篇文章后，尽管安徽省芜湖市医保局已按《医疗保障基金使用监督管理条例》对芜湖二院启动行政处罚程序，但我仍有疑问：芜湖二院是一家怎样的医院？医生们如何看待超收费用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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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B' G: a* F, C: T! @% M9 K( U尤其是报道发出后，一位著名医改专家评论：“这类事情在医院不是个别的。最便宜的就是最贵的，不让医生挣钱，医生会有很多办法挣你的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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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H' t/ Z, k1 y12月5日，我从北京来到芜湖二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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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n* i+ w0 D" ^8 t这里仍是风暴中心，我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，出乎意料的是，在我随机走进的芜湖二院的三个科室，每一位医生听到我的名字后都笑了。笑归笑，他们说话并不客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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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W4 J5 q' z' T1 a: n' i$ i* B7 s第一篇稿件发布后的第二天，正值芜湖二院70周年院庆，这篇文章显然打破了这家医院的欢庆气氛，因此有医生忿忿地问我“背后有什么势力，是不是故意在关键时刻使绊子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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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g" r0 e6 y) ?6 ]; p8 c. E) x在过去的一周，他们每个人都接到了很多电话，有亲人的，有患者的，还有多年不联系的同学问“你们医院怎么回事”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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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R2 U/ k- l. m# _芜湖二院的几位医生并不否认超收费现象的存在，但他们似乎都很自洽。不仅如此，芜湖市另外两家三甲医院的几位医生，也有替芜湖二院重症医学科（ICU）的这次事件辩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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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y; {4 f0 F' s/ \一位外科主治医生认为，每家医院都存在这类超收费现象，而芜湖二院已经属于患者花费偏低的医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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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副主任医师补充说，越大的医院超收费现象越多，如果按照法学博士这样的核查方法，南京、北京的大三甲医院都能查出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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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k; l. d, S: @. E" y3 }* n/ S究其原因，多位芜湖二院的医生都强调，部分超收费现象可能与收费标准有关系。

按照收费标准，有的医疗项目价格不足以抵扣成本，比如导尿的收费标准是30元，大概只能覆盖导尿管的成本，而导尿包所需的10多元一般会挂到其他项目收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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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生们的这种思路加深了我的疑惑：

1 I) i  }, s5 I" x一、如果标准收费不合理，医生便不遵守，患者被随意收割，那患者做错了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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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P6 E. ^) b9 J) Y& W* R' s' ~: k二、如果收费标准不合理，而医生只能遵守，医生利益受损，那医生做错了什么？

& `6 c4 O( ^+ M三、什么样的标准才是合理的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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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~: p) I* R+ g, u尽管我做了一些努力，但事件关键当事人——芜湖二院重症医学科医务人员都未能接受采访，我不清楚在重症医学科有多少项目无法按标准收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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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月6日，我找到芜湖市医保局询问收费标准问题，医保局工作人员答复，“提升收费标准需要考虑多种条件，比如GDP增长速度等等”。

& `. Z/ l) W4 N; R: i医保局人员还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：医院收费标准并非医保局单独决定，而是由卫健委牵头制定。众所周知，卫健委正是医院的“娘家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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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D+ @: e' s. `. |; j《安徽省医疗服务价格项目目录（2022版）》显示，目录由安徽省医保局和安徽省卫健委联合制定和印发，经过了专家论证、征求意见以及集体审议等程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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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h- Z' z- n1 B) X9 \/ V不过芜湖市卫健委则表示，这件事交由市政府专班处理了，不接受采访。

医疗收费争议总离不开医生收入。一些读者认为，多收的医疗费直接进了医生钱包，芜湖二院的一些医生不同意这样的说法，他们并不认为是ICU的陈主任贪了这20多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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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问，各科室的医疗费虽然统一由医院收取，但收益高低最终可能影响医生的收入，这会不会是医生超收费用的动力呢？

医生们都没有直接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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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f# l4 e+ D1 {一位外科主治医生介绍，他每月的基本工资到手在1000元左右，主要依靠绩效工资，绩效占总收入的80%-90%。

在芜湖二院公开的收支决算表中，该院收入主要来自提供医疗服务取得的事业收入。2022年，医院总收入16.2亿元，其中事业收入占86.2%。在支出项里，芜湖二院2022年的卫生健康支出有15亿元。

" B' L& g7 N2 A& P1 e+ }5 {. W在芜湖二院门诊楼大厅的70周年院庆展览上写着，医院2021年被纳入省级区域医疗中心建设单位，正在建造新院区，总投资超10亿元。

展板上也写着，医院的目标是现代化、信息化、精细化与集团化。这家医院门诊大厅中央摆放着一架钢琴，靠墙还有一处书吧，书吧附近有为老年人专设的挂号机。这样的布置，2021年时我曾在浙江湖州一家三甲医院见过，湖州是国家卫健委推介的医改样本之一。

芜湖与湖州，在医疗上有一些相似之处，当地并不缺乏医疗资源，但很多本地患者会流向周边大城市就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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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Q- F* B7 @% e$ A8 @% g$ n芜湖是长江边一座港口城市，安徽省的副中心，拥有常住人口373万，距离南京仅2小时车程，在芜湖市内，共有6家三甲医院，芜湖二院是规模最大的市级医院。

芜湖二院一位医生告诉我，有不少患者会到南京看病。即便在市内，芜湖二院也有竞争对手，距离它4公里的皖南医学院附属弋矶山医院，是一家省级医院，有2800多张床位。

在5日和6日的采访中，芜湖二院宽敞的门诊大楼里患者并不多，有一些诊室门口没有患者，医生闲坐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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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对前来就诊的年轻夫妻告诉我，他们看到了医院超收医疗费的新闻，不过他们认为所有医院都存在这样的现象，只是碰巧这家医院被查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