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r" S4 I+ t' V8 P: O
: [6 G! |* G4 F7 d9 a- H 父母是媒妁之言,典型的先结婚后恋爱,一辈子争争吵吵,打打闹闹。3 o" l" ~ @8 u, x* O
( l& Y8 f" N0 n0 M! I, k5 ^7 ~
自打我有记忆起,母亲就身体不好,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也没有系统治疗过,只是在药铺买点药,头痛医头,脚痛便医脚。母亲或许是身体不好,脾气很暴躁,总是为一点小事迁怒于父亲。父亲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,母亲发牢骚时,他沉默忍让;有分歧时,他选择顺从。当然,也有被激怒的时候,家里便不免一场口舌之战。记忆里母亲总是强悍的一方,到底为什么和父亲闹,到现在我也没搞清楚过,零碎的记忆里好像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。
1 j, |+ {% L5 Q- |" e4 J5 ?: m' P D
每次他们争吵,我的姐姐便吓得跑出去,跑到对面的女孩家里玩,不喊她绝不回家。母亲闹归闹,该干嘛还干嘛,有时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手忙脚乱地干着活,煮饭洗衣剁猪草样样不受影响。每到吃饭的时候,母亲就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姐姐的名字,喊她回来吃饭了!那声音响亮悠扬,一听就知雨过天晴了。 4 A/ j) G8 n# ^# K2 ]) H
( P Z8 b/ N( x& f 并不是每次争吵都相安无事,也有动手的时候。和姐姐不同的是,父母每次争吵,我就无比惊恐地躲在门后,不敢出声,一旦到了抓扯地步,我就吓得哇哇大哭。我的哭声对于他们停战来说是一剂良药。
: q+ c, s6 A& F- o @; J 记得有一次,他们吵得特别厉害,说到了我的祖母、姑姑、姑爹……母亲年轻时和她们短暂地居住过,那时父亲在部队当志愿兵,母亲便和祖母生活在一起,家里脏活累活都是母亲一人干。据说祖母是典型的"百姓爱幺女",心里向着姑姑一家。父亲则是典型的孝子,每月的工资定时寄给祖母,只有祖母一人具有支配权,她便用这个钱来帮衬姑姑一家,买床置被,添砖加瓦……而母亲即使想买针线也没有钱,为此,她们之间也发生过很多冲突,母亲还曾被撵回娘家 ,直到后来母亲跟随父亲到了部队。% J5 H4 T; i& ?
3 s" T/ H0 v# v' Q1 V1 b
多年来母亲为此耿耿于怀,即使祖母逝了,也没能消除她心里的积怨,那一次父亲竟然背着母亲,把家里所有的钱借给了姑姑,用于姑姑在城里买房子。这可气坏了母亲,要去要回钱,偏偏父亲重亲情,不让步,最激烈的时候,气急败坏的母亲冲上去劈头盖脸地打父亲,父亲从不还手,只是扭住母亲的手使她动弹不得。母亲哭着喊:“日子没法过了,离婚!”父亲也强势回应:“离就离!”那时我大概已经七八岁了,被那一幕吓坏了,自然也明白离婚的含义,在门角哭得撕心裂肺……父亲到底还是心疼我,走过来蹲下,心疼地揽我在怀里,抹着我的泪水温和地说:二女,莫哭。然后牵起我的手:“走,我们出去耍。”
/ ]9 [. P7 |# W. t- w* p1 z5 h. Q1 Y+ @" z
父亲牵着我的手,低垂着头,一路无语,我们走过门前的小路,再绕过一条长长的机耕路,最后爬上一座小山坡,我们坐在山坡上,静静地坐着,坐着……坐到太阳西下,凉风浸背,坐到鸦鹊归巢,夜幕降临。我一度认为,那个下午,沮丧的父亲心里动过离婚的念头!
; t) u3 ?1 f$ [; b" h# b: K% i
) B+ t& M; c' H; D2 T事实上是我想多了,父母压根就没有离婚的想法,第二天里,母亲一大早做好了饭,父亲照例端一碗稀饭吃得稀里哗啦,然后扛着锄头下田了,母亲则张罗着猪食,全然忘记了昨天的不愉快。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。
0 ` j6 ]* \8 U+ \8 Z0 z4 T& V8 d7 r8 c& L6 g$ _
像这样大大小小的战役也不知有多少次,总之,他们的争吵伴随了我整个成长期。随着年龄增长,他们的争吵还在,只是少了火药味,母亲依然絮絮叨叨,父亲偶尔不满地喊:你让我耳根清净清净!不想这句话不久就成了现实。
& K" H' J+ `3 ?+ A9 C& A
]# {" B% i0 Z8 {7 n 长大后,我到了县城上班, 而住在深圳的姐姐因为上班,刚满半岁的孩子需要有专人照顾,就把母亲接了去。姐姐之所以接母亲走,一是因为要母亲带孩子,二是他老两口反正都合不来。母亲一走,留在乡下的父亲就成了空巢老人。母亲走前心绪不宁的,一会把米坛子满上,一会把咸菜腌好,还把陈年棉被翻晒了个遍……母亲站在厨房里,望着锅台,总觉得还有安排不到的地方,哦!她想到了父亲,父亲没怎么做过饭,以后在生活上只有自己照顾自己了!这让她有些不放心,她叫来我,特别叮嘱:“你离家近些,经常回来看看你爸,你爸劳累了一辈子,老了也享不成福……”说着又一一交代我,什么东西放在什么位置,说是父亲记性不好,叫我帮他记好了!
& d h3 y) L/ j Z& ?
1 w4 V! P" t) k" B2 U1 S按母亲的吩咐,一放假,我就回去看望父亲。回到村庄已是黄昏,在村口,远远看到一位老人顶一头白发披一身斜阳,孤独地站在毛草丛生的路边,翘首以盼。稍近一看竟是我的父亲,莫名地心里一阵疼,原来得知我要回来,父亲老早就在路口等着,等着他的二女儿回来。
: j9 o+ Q! T- ?; |! P3 h" {; H; e/ Q
回到家里,父亲没跟进屋,出门一看,眨眼功夫,六十多岁的父亲居然卷着裤腿跳到家门前的水塘里捞鱼,说是要给我煮鱼,这可是初冬的季节呀!要是伤风感冒,风湿骨痛可咋办?急得我眼睛都红了,直叫他快上来,叫声都惊动了邻居!无意间又听到邻居说,自从我母亲走后,父亲便成了素食主义者,没看到他买过肉,每天早上起来把一天的稀饭煮起,煮一锅吃三顿……我的心都碎了,我的父亲,我亲爱的父亲,本该幸福的晚年竟然过成了一盏孤灯!
9 ]( [* n) K- p, [' L/ [: g
$ Y* M) U7 C/ }( V. ?9 a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?我劝导父亲的同时,不忘电话向母亲汇报。母亲是个急性子,马上叫父亲接电话,大声骂起来:“你个老不死的!大冬天的,下田捞啥子鱼?六十多岁的人了,要是中风,瘫痪,不是把我们害到了哦?”母亲骂了他捞鱼又骂他一天懒,说他一天懒得"烧蛇吃",该买起吃的不买,该煮的不煮,钱留到那里又带不进棺材……父亲粗糙的右手拿着电话,像受训的孩子贴着听筒默默地听着,听着……那因长期户外劳动古铜色的满是褶子的脸,挂着憨厚的笑,一点不动怒。母亲骂一通后,开始轻言细语起来:“我们都是几十岁的人了,老胳膊老腿的,折腾不起了,要自己照顾好自己,以前我脾气不好,也没好好对过你……”父亲安静地听着,微微地笑着,笑着……笑着……眼里浸出了泪水……
M! O1 `5 H0 p3 a P% K& t2 I4 } v% M q/ p0 {
母亲说了半天,停了下来,不善言语的父亲终于可以插话了,想必也憋了半天:“你……什么时候回来?”电话那头无声,稍后,咔嚓一声挂断了电话。母亲到底是心硬一些,只顾自己发泄完,连个告别都没有。 7 a8 C) x( Z1 f
7 G: a" d% \1 w' a* t2 _2 T! T两天后,姐姐电话里对我说,母亲听到父亲问她什么时候回去时,突然哽咽了,手蒙着话筒,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又没说,怕父亲听出情绪来……姐姐顿了顿带着歉意说:“原本以为他们性格不合,现在才知道妈妈心里始终牵挂着爸爸,想念着爸爸,少年夫妻老来伴!妈妈准备回去了,她是一块被捂化了的石头呀……”
* o" G, V! x5 x6 O# U. A6 _5 X! g! _1 ^; E& |2 f
挂断电话,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,我仿佛看到母亲在火车站执一张车票归心似箭,而父亲在村庄的路边披一身夕阳望眼欲穿。至此,我们才真正懂了父母的婚姻。
8 A/ T2 M3 n) e. e
. h# g, a* M, b, y2 [" z# d' N+ ? |
|